第六十四章：失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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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有撒气么？我这岁数，是否不应再宿于宫内？”</p>

“呃……但是如此，但……”</p>

二人谈聊间，已走到大庆门两侧专供官员早餐的食堂，西侧供五品以上官员，东侧供九品以上官员。</p>

赵旸迈步走入东侧那间食堂，张尧佐亦跟了进去。</p>

此时食堂内已有不少官员在就餐，例如御史刘湜等，瞧见赵旸走入食堂，食堂内霎时间为之一静。</p>

待赵旸找了张比较空的桌子坐下，同桌的官员皆不动声色端起餐盘离远了些，以至于赵旸周身一丈内，除张尧佐外再无旁人。</p>

对此赵旸视若不见，待吏人送来饭菜后便自顾自用餐，任由张尧佐在旁苦苦劝说。</p>

或许是劝了半晌不见赵旸回心转意，张尧佐也放弃了，叹息问道：“既然老弟执意如此……也罢，不知老弟可找好落脚之处？”</p>

赵旸歪着头反问道：“住伱府上怎么样？”</p>

张尧佐一听吓地魂都没了，苦着脸道：“那……那自是欢迎，就怕老弟住不惯……”</p>

赵旸嗤笑道：“放心，和你逗着玩呢，我自有去处。”</p>

张尧佐如释重负，随即忽然醒悟，连忙又做出解释，表明他绝非不欢迎云云。</p>

事实上，他巴不得赵旸住到他府上去呢，只不过时机不对罢了——万一被官家误会，以为是他在从中挑拨，他如何担待得起？</p>

而与此同时，官家已回到了福宁殿，左等右等不见赵旸，心中有些不安，遂派内殿崇班袁正去找。</p>

结果袁崇班回来后禀告道：“官家，小赵郎君去了大庆门处的食堂用饭。”</p>

这是真的要和朕划清界限了？！</p>

赵祯又惊又气，转头冲王守规道：“王都知，你亲自去，叫那小子来见朕！”</p>

“欸……”</p>

王守规苦着脸匆匆奔赴大庆门，正好撞见赵旸用完早餐后，准备与张尧佐一同离宫，他赶忙上前唤住，转达官家的口谕：“官家有命，请小郎君立即去福宁殿。”</p>

“有诏令么？”赵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：“若无诏令，我不得擅入禁中。”</p>

你之前也没诏令啊……</p>

王守规苦着脸道：“小郎君何必为难我呢？”</p>

从旁张尧佐也劝。</p>

二人好说歹说，赵旸才勉为其难点点头：“那就看在王都知的面上……”</p>

王守规受宠若惊，首次体会自己的面子竟比官家还大这究竟是何等感受——惶恐！</p>

因为他猜到待会要坏事。</p>

于是途中他一个劲地劝说赵旸，奈何赵旸毫无反应。</p>

片刻后，赵旸跟着王守规来到福宁殿，见到了坐在餐桌旁的赵祯。</p>

赵旸率先拱手行礼：“臣赵旸，拜见官家。”</p>

相较以往嬉皮笑脸、甚至敷衍的态度，今日的赵旸格外注重礼数，哪怕是再苛刻的礼官恐怕也挑不出毛病来，但越是如此，赵祯越发感到不是滋味。</p>

“坐下陪朕用餐。”赵祯平静招呼道，仿佛之前在早朝中的不和从未发生过。</p>

“不敢。”赵旸拱手道：“臣无功绩于国，不宜享官家赐宴。”</p>

赵祯气道：“你之前吃在福宁殿，住在福宁殿，今日却道不宜享官家赐宴？”</p>

“那是之前。”赵旸面不改色道：“从今日起，臣要做一个纯粹的国臣。”</p>

“你……”赵祯气急，忽然对王守规道：“叫人都退下！退出百步之外！”</p>

“是。”王守规忙令殿内宫人、宦官、御带器械等纷纷退出福宁殿，退出百步之外。</p>

此时赵祯才忍着气对赵旸道：“你就是因为有依仗，故连朕都不放在眼里，是么？”</p>

赵旸平静地看着赵祯，正色道：“宋、辽、夏，在我的年代，皆属中华，只因我出身汉族，故我更倾向于是大宋，而非辽、夏，兼之史书记载官家贤仁，故我前来投奔。……这本就是一场交易：大宋用我，或可免八十年后之覆亡，甚至倾吞辽夏，终结天下三分之局面，不必受后世嘲笑，此皆未可知也；于我而言，官家用我，我也会竭力改善大宋处境，以弥补我心中对‘宋朝’的遗憾。故官家不欠我，我也不必非得献媚于官家，各取所需罢了。”</p>

“你……”赵祯气急，但看着赵旸平静的目光，他也逐渐平静下来，点点头道：“就因朕昨晚未曾偏帮你，你便这么给朕看脸色？”</p>

赵旸摇头道：“昨日之事，谈不上偏帮，因为公道在我这边，只不过在官家看来，这公道抵不上亲疏之别罢了。”</p>

赵祯听得心情复杂，轻叹道：“赵旸，自你进宫以来，朕便未亏待过你，你种种冒犯、无礼，朕也不见怪。今日你所为，令朕心寒……”</p>

赵旸轻笑一声，点点头道：“我与大宋相隔千年，对青史留名的宋时人物，贤君贤臣，亦难免会有莫名好感，范仲淹是，官家也是，故之前对官家多有‘无礼冒犯’之处……但经昨晚一事，我忽然觉得官家也并非如史书所载那般公正，既然如此，那你我的交易还是纯粹些为好，官家用我便用，不用我则去，不必夹杂其他。”</p>

“你我？”赵祯气急，像以往那般抬手要打，赵旸退后两步，拱手正色道：“也请官家恪守君臣之礼！”</p>

“……”赵祯一愣，抬起的手默默垂下，面色阴晴不定。</p>

二人对视半晌，赵旸拱手道：“若无其他事，臣恳请告退，臣还有技术司的事务。”</p>

赵祯注视赵旸许久，语气莫名道：“自朕亲政以来，你还是头一个敢这么对朕说话的，直言不讳，戳朕心肺……”</p>

赵旸平静道：“大概是因为……我来自于一個并无君主或帝王的年代，更倾向于公正、平等的理念？”</p>

说罢，他向赵祯拱拱手，转身离去。</p>

赵祯心情复杂地目视着赵旸走出殿外，不知为何有些怅然。</p>

半晌，王守规走入殿内，小心翼翼道：“官家，小赵郎君他……他走了……”</p>

“是啊。”赵祯轻喃道：“就这么走了，连朕都不放……混账小子！居然敢跟朕提什么交易，没大没小……”</p>

“官家息怒。”王守规胆战心惊地劝道。</p>

赵祯骂了一通，这才端起碗筷吃了几口粥，但或许是又觉得不是滋味，重重将碗放下，思忖半响后沉声道：“命舍人院下诏，刘从广及李家三郎、四郎、五郎、六……六郎，皆贬官一级！”</p>

“啊？”王守规不可思议地看向官家。</p>

“未听到么？”赵祯目光一瞥，较平日少了几分和气，多了几分威仪。</p>

“是。”</p>

王守规赶忙点头应声，暗暗咋舌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