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31章 两条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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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刻，里面传出一声不悦的低吼：“谁？滚！”</p>

朱莎腰背挺得笔直，头深深磕在冰冷的地砖上，声音陡然拔高。</p>

“禀侯爷。黎太医刚刚诊过静心院里的婷姨娘。”</p>

朱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急迫：“黎太医所言，姨娘眼下血崩不止。已是胎儿落草的凶险征兆。回天乏术！”</p>

内室暖帐猛地一颤。</p>

康远瑞的动作彻底僵住。</p>

“太医只摆下两条路。”</p>

“路一：强保胎儿。或有渺茫生机。但必定耽搁止血，十之八九性命难保。纵使侥幸活命，亦伤损太甚，根基全毁。”</p>

轰——</p>

帐子里康远瑞的脸色瞬间变了。</p>

朱莎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，“路二：全力止血。保姨娘性命无虞。然——”她声音陡然加重，如同重锤砸落，“此胎必失。保胎无望。且胞宫重创，此后终生——子嗣无望。”</p>

最后四个字，如同冰冷的钢针，狠狠扎进康远瑞的耳膜。</p>

“什么？”暖帐内猛地响起一声难以置信的惊怒嘶吼。伴随着女人娇滴滴的惊呼和衣料被猛地撕裂的刺耳声响。</p>

夏欢花容失色，本能地伸出手死死抱住康远瑞的腰身：“侯爷。别听。不过是贱婢急病乱投医。下人们惯会夸大……”</p>

她声音又娇又急，试图重新引回那一池暖腻春水。</p>

朱莎在冰冷的雨里，重重地将额头再次叩在湿冷的石板地上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</p>

她豁出去了。声音如同石破天惊的炸雷，在雨夜里轰然响起，盖过夏欢那蚊子般的娇哼，更盖过了急促的风雨。</p>

“夫人有言：事涉侯爷血脉，凶险万分，刻不容缓。夫人已在静心院坐镇，黎太医已奉夫人之令，即刻救治姨娘性命。”</p>

“然——”朱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，将最后一道雷，狠狠砸在康远瑞头顶。“夫人自身亦有孕在身，怀胎六月有余。冒此风雨，亲临血污之所，已是心神惊惧，胎气不稳。奴婢冒死求侯爷定夺。”</p>

帘内死寂。</p>

暖帐被猛地掀开。康远瑞只胡乱披了件中衣，冲了出来。</p>

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旖旎，只剩下惊怒交加的煞白。那双锐利的鹰眼，死死钉在雨夜里泥地里跪着的朱莎身上。</p>

血脉。凶险。终生无望。</p>

还有……章梓涵腹中的胎儿。</p>

一股冰冷的恐慌和瞬间腾起的怒意狠狠攫住了他。</p>

对章梓涵那点迁怒的苗头，在听到“腹中六月余胎儿”的瞬间，被更大的恐惧扑灭。</p>

“走。”康远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，声音都变了调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</p>

他甚至没再看身后暖帐里那团瑟瑟发抖的粉白。</p>

夏欢还想扑上来拉扯，却被康远瑞身上骤然爆发的煞气惊得僵在原地。</p>

那双妩媚的眼睛里，梓涵的声音不高，带着一种雨后青竹般清冷的微颤，却又莫名地穿透了满屋的嘈杂。</p>

康远瑞带着怒意的目光，下意识地扫过去。</p>

灯火摇曳。</p>

章梓涵就站在一片明暗交界里。</p>

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缎家常薄袄，外面只松松披了件银灰色羽缎的斗篷，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，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瓷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。</p>

脸上未施半点脂粉，连口脂都无，素净得惊人。</p>

灯火的光影在她精致却略显消瘦的轮廓上跳跃，衬得那双此刻凝着水汽的眸子更显幽深，泪珠在长长的睫毛下微微打着转，欲落未落，脆弱得像雨夜里被风摧残的白玉兰骨朵。</p>

她没有看狼狈倒在地上的庞嬷嬷，只抬起那双氤氲着水汽和某种沉痛的眼，直直望向康远瑞：“是妾身的错，一切都是妾身的错……”</p>

她微微垂下眼睑，一滴晶莹的泪珠终于从眼角无声滑落，顺着毫无瑕疵的白皙脸颊滚下。</p>

“妾身没能护好长姐……让她遭了这血光之灾……”</p>

一股混杂着怜惜和迁怒的复杂情绪猛地涌上来。</p>

康远瑞大步上前，一把攥住了章梓涵冰凉纤细的手腕。入手肌肤如玉，冰凉中却又带着一丝不正常的微颤。</p>

“瞎说什么。”康远瑞的声音陡然放低了好几度，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安抚之意，“与你何干。黎太医呢？可……可止住了血？”</p>

一边说着，锐利的眼风狠狠扫过垂手侍立的朱莎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惯有的威压，炸响在死寂的厅堂：“杵着等雷劈吗？还不速去取暖手炉来。再端一碗滚烫姜汤来。”</p>

“是。”朱莎被喝得一激灵，立刻躬身疾步而去。</p>

瘫在地上的庞嬷嬷彻底呆住了。</p>

那张肥腻油腻的脸上，先前的悲愤和控诉瞬间僵死，只剩下一片不敢置信的空洞茫然。</p>

侯爷竟然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？不仅没听她的话责问夫人，反而对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如此怜惜？</p>

这不对。</p>

这和她预想的，和白天夏姨娘信誓旦旦保证的，完全不一样啊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