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晨光少，病者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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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少，病者多

天空被浓雾笼罩，四下都是昏暗一片。</p>

大地上只有浓厚深绿的荒草和波光粼粼的河流。</p>

有个男人在河边洗脸，头压得很低，只能看到头顶浓黑的发丝。</p>

他双手从脸上擦下来的时候，总是带着血迹，抄水清洗一遍，再抹一下，又是斑斑血色。</p>

晃动的水面映出一张不太清晰的年轻脸孔，但能看出，他的眼睛鼻孔，在不停出血。</p>

血迹滴在河水中，晃动渲染，像是一条毒蛇的斑纹。</p>

嚓！！！</p>

巨大毒蛇陡然破水，一口咬在了男人脸上。</p>

惨叫声被蒙在了毒蛇的口腔里，血盆大口，把整张人脸都压了进去，传来窒息的感觉。</p>

“叮铃铃铃铃铃……”</p>

楚天舒双目一睁，瞳孔在颤抖，猛然从床上坐起，伸手摸脸，梦里那种窒息又疼痛的感觉，好像还残留了几分。</p>

床头柜上两个闹钟都在响铃，床边茶几上的手机，也在震动出声。</p>

这一夜噩梦，他又出了身虚汗，睡衣后背湿透，凌乱的头发也像刚冲过水，眼皮上挂着汗珠，嘴唇干裂发白。</p>

但更令楚天舒难以忍受的，不是口渴，而是心跳。</p>

他的心跳声太响，震得耳朵深处发疼。</p>

红绳被他手指勾住，从衣领里扯出来一块吊坠。</p>

吊坠仅拇指大小，正面是两个难以辨认的古文字体，背面是不知名的兽面花纹，有点像古代的饕餮纹，又像狮子、麒麟，都不好说。</p>

“静心断水，水断心静，心境清静，波澜不惊……”</p>

楚天舒双手交叠，掌心感受到熟悉的轮廓，眼珠死死盯着自己的手，嘴里念动咒语。</p>

“行到水穷，坐看云起，天光明净，染霞护体……”</p>

满满的安宁，稳定的感觉，从掌心吊坠扩散开来，一遍遍的咒语和闹铃声混响。</p>

窗帘没拉，外面蒙蒙亮的天光透过窗户进来，似乎让他身上披了一层柔光，神态逐渐平静。</p>

手机闹铃已经自动停止，两个闹钟也被按掉。</p>

楚天舒下了床，带着茶杯走到窗边，玻璃老化后的水绿色，倒映出一个眉眼有些躁郁的年轻人。</p>

他盯着玻璃上的自己，喝了两口热水，热气吐在窗玻璃上，模糊了窗影的眉眼。</p>

对噩梦发狠，是没有意义的事。</p>

“药效又一次变差，这大半个月，已经是第七次做噩梦了吧。”</p>

炎黄所传，玄国神州，自古修行分两类，通灵与武艺，各自流派繁多，不能尽数。</p>

楚天舒就是个通灵人，但没有正经拜过哪个门派，属于家传。</p>

他祖父年轻时有奇缘，得到秘籍和法器，练出来一些真本事。</p>

那时祖父有几分雄心，可惜自己修行入了瓶颈，拉拢的友人、传授的徒弟里面，能真正迈过通灵门槛的都少，心思也就淡了，只在老家一亩三分地的活动。</p>

儿子儿媳未学成通灵，却有斗志，上世纪最末十年，听说外面遍地能淘金，许多人成为大富豪，夫妻两个把孩子交给老人照顾，自己也出远门打拼，结果断了音讯。</p>

祖父托了几回关系，没能找回儿子儿媳，自己照顾小孩，有些溺爱，养得顽皮好动，任凭楚天舒翻动家里藏书，把玩器物。</p>

怎料五岁之时，楚天舒竟然就开了窍，迈过了通灵人的门槛。</p>

祖父没有正经师承，当时还只觉得高兴，后来才知道，小孩子太早开窍通灵，根本不是好事。</p>

幼童身上还有很多骨头没有融合，气血不全却又精纯，一夕开窍通灵，特别容易外感阴邪。</p>

纵非成型邪物，仅是常人不必在乎的异样环境、气候反常，都会使小孩噩梦缠身，心慌气短。</p>

放在古代，这样的情况，基本活不到成年。</p>

楚天舒刻苦修行，以求加强自控自保之力，念咒养心，佩戴法器，尤其是找到了一种特效药，好歹打破了那个“活不到成年”的诊断，如今已经二十多岁。</p>

前几年祖父病逝，楚天舒靠家里积蓄和自己收入，足以支撑药钱，生活还行。</p>

谁知近两年来，这个居功至伟的特效药，愈发有些托不住的迹象。</p>

卖药的也没有更好推荐，只能让他加量。</p>

本来一天三次，一次一粒，现在已经添加到一次六粒，考虑到药效副作用对人体脏器的影响，这已经是一种极限药量。</p>

可……他还是会做噩梦。</p>

更麻烦的是，他年纪越大，精神越有深度，梦境对他造成的影响，也越来越容易反馈到身体上。</p>

每次从噩梦中醒来，都会心燥，手抖，视线模糊。</p>

小时候的他，纵然没有特效药，或许还能撑好几年。</p>

现在的他，如果这药失效，只怕撑不过半年，就会形销骨立，郁卒猝死。</p>

楚天舒看着胸前的吊坠。</p>

药物那边没有新消息，最大的指望，只能放在这个吊坠上了。</p>

当年爷爷得秘籍的时候也得了这个吊坠，按书中所说，吊坠是他们这一脉传承的信物。</p>

用普通视角看，这是沉甸甸的一小块金属，如果用通灵秘法的角度去看，就会发现，这吊坠像是一个小巧容器，里面晃动着红色的柔光。</p>

只差那么一点点，红光就可以蓄满了。</p>

秘籍上声称，吊坠蓄满之后会有大机缘，但语焉不详，估计历代前辈也没有真正见过那大机缘是什么样子。</p>

更没有人说得清，究竟怎么才能蓄满。</p>

楚爷爷年轻时很有闯劲，经常自己往里面注入念力，甚至犯险搏杀过几只厉害邪物，那时的吊坠红光仍然只有六七成的样子，没什么变化。</p>

到最近几年，好像就是进入新世纪之后，楚天舒明明也没干过什么，这吊坠里的红光就自动有了明显的增长。</p>

照这个势头，也许真的有可能在半年之内蓄满。</p>

“常态就能帮我安心守神，如果蓄满了，也不求真有什么大机缘，能让红光爆发一下子，帮我除了这个病根，那就最好了！”</p>

楚天舒默默祈求两遍，暗叹一声，把吊坠塞回衣领里，习惯性的努力调节心态，不要让自己在负面情绪中沉浸太久。</p>

又喝了两口水，他把今早的药丸服下，转身去冲个澡，换了身衣服。</p>

海陵市的乡镇发展不错，不少农家建起两层半的小楼房，祖父当年是起得最早的一批，放现在的镇子里看来，也并不特别阔气了。</p>

可这个两层半的房子，楚天舒一人住在二楼卧室，有时还觉得有点空。</p>

当他拿着脏衣服，穿过二楼客厅，厅里的老朋友们一如既往地静立着。</p>

那是九个木人。</p>

八个穴道木人，分按高矮胖瘦，男女老幼的体型特征塑造，内有经络孔窍，用来练手，熟悉穴位，左边四个，右边四个，靠在墙边。</p>

中间空地，专门铺了块方毯，立着一个实心的硬木人像。</p>

“早上好。”</p>

楚天舒跟大家打个招呼，路过硬木人身边的时候，拔掉木人头上一根银针，随手扎在它肩上。</p>

细如牛毛的银针，极易弯折，在楚天舒手上，却轻易刺入硬木三四厘米的深度。</p>

这个穴位能刺激肩颈供血，让大脑供氧更充足，简单来说，能让早上刚醒的人解乏。</p>

清晨的阳光照进客厅。</p>

无知无觉的木人，保持着一贯的站姿，不懂回应老友，只有肩上的银针还在颤动，反射一抹亮光。</p>

楚天舒已经去了楼下，准备开冰箱找点东西做早餐。</p>

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摩托车靠近的声音。</p>

“楚天舒，楚天舒啊，在家吗？”</p>

楚天舒听出来人是谁，步子快了些，过去开门。</p>

“乔老师，怎么一大早的到我家来了？先进来喝杯茶。”</p>

门外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实男人，一米七的个子，头发有点稀，穿着棕色夹克，身边还拉着个穿校服的男生。</p>

乔老师是楚天舒的初中班主任。</p>

巧的是，楚天舒升高中的时候，这老师也升高中任教，关系很熟。</p>

乔老师拉着男生进来，脸上有些焦急，一开口就带着止不住的叹气声。</p>

“唉，这是我学生李旭，你给他看看吧。”</p>

楚天舒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，脸色蜡黄，眼下有青黑，短发有很明显的出油。</p>

显然作息饮食不规律，心情焦虑，也正常，很多高中生都这样。</p>

但这男生从露面到现在，眼睛都是直愣愣的，不发一言。</p>

乔老师拉他的时候，一开始明显花了不少劲，可只要牵着走动起来，他就自动跟着走。</p>

这些显然就不正常了。</p>

楚天舒拉过李旭手腕，感受他的脉象，顺口问道：“这是怎么了，有毛病不送医院，送我这儿来，你怀疑他中邪？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