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章 借风破藤焚毒瘴，盘蛇谷底见矿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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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中·盘蛇谷外

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，山风撕扯着陡峭岩壁间的藤蔓，发出呜呜的怪响，如同盘踞在此的无数巨蛇在吞吐毒涎。空气粘稠沉闷，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。蜀汉五万大军列阵于谷外狭窄的山道上，旌旗低垂，将士们面沉似水，许多人的皮甲外还覆盖着临时采摘的巨大芭蕉叶，却仍被无孔不入的湿气浸透。

“丞相，风向还是不对！”王平脸色凝重，额角沾满露水和汗渍，指着谷口处一面火色小旗——旗面软塌塌地贴在旗杆上，纹丝不动。“探子回报，谷内藤甲兵匿于岩壁洞穴，毒瘴弥漫，白日无风，瘴气更浓！强攻……十死无生！”他声音艰涩，每一个字都像压在心头。

谷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，幽深漆黑，浓浊的墨绿色雾气如同实质般缓缓涌动、沉降，偶有气泡从污浊的水洼中翻起，破裂时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腐败甜腥。那是积年的枯枝败叶、虫兽尸骸在湿热环境下腐烂发酵，混同孟获麾下藤甲兵特有的毒草浸液，经地热蒸腾而生的致命瘴疠！蜀军前锋的斥候小队误入边缘，仅仅片刻，数名精壮士卒便口吐白沫，浑身抽搐，皮肤泛起诡异的青绿，不过一刻便气绝身亡，尸体迅速开始肿胀、发黑，死状可怖，如同被地狱恶鬼抽干了精魄。

诸葛亮端坐于四轮车中，羽扇搁在膝上，竟罕见地未动分毫。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谷口那张狰狞的兽口上，也未看脚下简陋沙盘上标注的“毒瘴死地”，而是越过崇山峻岭，投向遥远的东方天际线。那里，天际已泛起一丝极淡、极暗的蟹壳青。

连日无风。谷内地热蒸腾形成的上升气流，牢牢扼住了瘴气，使其沉聚不散。他精通天文堪舆，深知此地气候规律，若无一场足以撕裂谷地上空气流平衡的飓风，人为根本无法驱散这积郁了不知多少年的致命毒潭！人力有时穷，纵有屠龙之技，难搏天地之威。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境中，一个意外的转机悄然浮现。

寅时三刻，天色欲明未明，一片深沉的墨蓝。一队装扮成当地夷人、脸上涂抹着污秽泥浆的精悍士卒，押解着一个五花大绑、神色惊惶的蛮族汉子，悄无声息地来到诸葛亮车驾前。为首一人，正是诸葛亮从成都带来的“靖安司”心腹头目，陈到。

“禀丞相！”陈到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，“卑职率斥候小队，沿西山潜行查探，擒获此人！此人自谷后险径攀援欲出，自言乃孟获新封‘毒水洞主’阿会喃帐下亲兵！”

被擒的蛮兵瑟瑟发抖，不敢抬头。陈到将一个染血的粗布囊呈上：“此物，便从其怀中搜得！”

诸葛亮接过布囊，解开系绳。几块形状各异、色泽深沉的矿石滚落在他掌心。王锤一直在旁凝神戒备，此刻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！他一步上前，不顾丞相身份，几乎是劈手抓过其中一块通体呈暗沉青黑色的矿石，凑到眼前，食指屈起，用力在矿石边缘一刮！指尖立刻染上墨绿泛金的粉末！他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：“丞相！错不了！是孔雀石！含铜极高！还有这块——”他又抓起另一块黄绿色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矿石碎片，指尖摩擦处，空气中甚至弥漫开一丝微弱的硫磺气味，“这是黄铜矿！天佑大汉！此地必有富矿！”

诸葛亮目光并未在矿石上过多停留，仿佛这关乎蜀汉命脉的矿藏亦不足以在此刻撼动他的心神。他锐利的目光转向那名抖如筛糠的蛮兵，声音清冷如冰泉：“毒水洞主阿会喃，本欲何为？”言语间，“毒水洞主”这一孟获新封的尊号，已然道破玄机——那谷中毒瘴，恐非全然天然！这蛮兵，分明是携带矿样突围，去向孟获报信的探子！

蛮兵听得汉人丞相竟一语道破自己身份使命，更是亡魂大冒，在诸葛亮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，心理防线瞬间崩溃，叩头如捣蒜，语无伦次：“大王！大王饶命！洞主…洞主令小的带这些石头回去，说…说大王能用这个换，换中原人的神火铁…还…还有…”他似乎想起什么更加恐怖的事情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，“洞主…洞主在谷内神泉周围埋了血罐！是用…用俘虏的汉狗心头血养的鬼蛾子！还说…还说只要再过一天，无风，那瘴气便会…便会变成追魂蚀骨的鬼雾，入者无救……小的…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！”

轰！

蛮兵的话如同晴天霹雳，在众将耳边炸开！王平、张嶷等人瞬间血色尽褪！原来孟获不仅占据了这天然绝地，更丧心病狂地以活人精血饲育毒蛊，催生这催命鬼瘴！一日！无风则死！这分明是孟获布下的绝杀之局，要以蜀汉大军的尸骨，铺就他称霸南中的道路！

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，瞬间缠上每个人的心脏。时间，成了悬在头顶的淬毒利刃！而风向，依旧死寂。

诸葛亮却在众人心胆俱寒之际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陈到擒获蛮兵、呈上矿石、蛮兵招供…这看似偶然的线索，在他心中闪电般勾连、推演！时间、地利、人和…那破局之法，在无边的黑暗中骤然绽放出一丝微光！非人力可为，唯有借天！他的手指在膝上袖中无意识地捻动，仿佛在捕捉那虚无缥缈的风信。

他猛地睁开双眼，目光如利剑刺穿墨蓝的黎明！他没有下达军令，却看向身旁一直默然侍立、满脸愧色的王锤：“王师傅，你曾修习张衡地动仪法门，观风之术，可曾精进？”

王锤浑身一震，旋即明白了丞相的用意，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光芒！他深吸一口气，抛却沮丧，几步奔到一块裸露的巨岩高处，抬头仰望苍穹，目光灼灼如两盏燃烧的小灯！他张开干裂起皮的嘴唇，用力吸入冰凉的空气，舌尖敏锐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不可察的湿度和味道变化！指腹抚过巨岩表面，感受着那冰冷岩石深处传来的微弱地气鼓荡！晨昏转换，阴阳逆冲之际——

“成了！丞相！成了！”王锤陡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狂喜咆哮，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，“东南！海气上涌！地龙翻身！飓风将起！就在一刻之内！风眼必过盘蛇谷！”

“好！”诸葛亮霍然起身，再无半分犹豫！羽扇指谷！声音斩钉截铁，如同滚雷乍响，瞬间撕碎了所有绝望！

“传令！”

“三军即刻退后五里！避让风道！”

“工器营！所有鼓风皮橐、蒸汽车炉，尽数置于谷口！备巨鼓、号角！”

“后军所有车马！卸下蒙布油毡！速速制成最大号孔明灯！一盏灯，保甲一领！百盏灯，换一火！”

“另备火箭！三倍硫磺！助火借风！”

命令如疾风骤雨般传递下去！原本陷入死亡恐惧的大军如同被注入一股狂暴的生命力！将士们爆发出惊人的效率！撤！避让！巨大的皮橐被抬上来，蒸汽车的泄压口被刻意调整至最大化，对准幽深谷口！无数辆空出来的辎重车被掀翻，士兵们七手八脚撕扯下车篷上的厚重油毡布，手忙脚乱却异常迅速地扎制起一个个直径数丈的巨大孔明灯！篝火旁，一捆捆特制箭矢被抹上厚厚的硫磺油脂，箭头裹满了浸油的粗麻！

天地间的气息骤然变得狂躁！

“呼——呜呜呜——！”

起风了！

起初只是一丝微弱的凉意，贴着岩壁滑过。下一个瞬间，如同沉睡的怒龙被惊醒，山间的气流骤然狂暴起来！呜咽声迅速变成了凄厉至极的鬼哭狼嚎！树木疯狂摇摆，枝条如同绝望的鞭子抽打着空气！飞沙走石！一股沛然莫御、仿佛从深海怒涛中席卷而来的狂风，裹挟着磅礴的水汽与毁灭的力量，悍然灌入盘蛇谷那狭长陡峭的峡谷！

轰隆隆——！！！

飓风入谷，瞬间引发了地龙翻滚般的轰鸣！如同无数头蛮荒巨兽在狭窄的通道内疯狂冲撞！岩壁在剧烈的气流摩擦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！那沉聚如墨的死寂瘴气，被这股灭世般的风力瞬间搅动、撕裂、卷起！墨绿色的毒雾如同沸水般翻滚、冲腾！沿着陡峭的谷壁被狂暴地向上抽吸、抛扬！弥漫的浓雾瞬间变薄！露出谷底污秽的水泽和密密麻麻悬挂在岩壁上的……藤蔓！

那藤蔓并非寻常草木！通体呈现出一种浸透了鲜血般的暗褐油亮！上面布满了如同某种毒虫背脊般的倒刺！正是蛮族秘法培育、坚韧异常、能抵御寻常刀箭、甚至能滑开大部分劈砍的……藤甲军藏身之藤！

飓风将致命的瘴气冲向高空，却也将那附着在藤蔓表层、吸饱了毒血的腥甜气息彻底搅动、散发开来，暴露无遗！

时机稍纵即逝！

“擂鼓！点火！送灯上天！”王平双目赤红，声如洪钟！

“咚！咚！咚！咚——！”

震天动地的战鼓如同巨神的心跳，轰然炸响，瞬间压过了风吼！
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！”

低沉雄浑的牛角号撕破长空！

数十架巨型的鼓风皮橐被精壮士卒合力压下、弹起！气流发出沉闷的咆哮！蒸汽机车发出了刺耳的嘶鸣，泄压口浓烟滚滚，炽热的气流形成强劲的定向喷射！更有士卒奋力煽动巨大的扇叶，汇成一股狂暴的助推洪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