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花迟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第697章 红尘当,风流俏佳人,着花迟,番茄免费小说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/畅读/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,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。
这些人,皆是各地暗桩、探子,以典当为名,行传递消息之实。
老农走到柜台前,放下几根品相普通的山参,瓮声瓮气地道:“掌柜的,给掌掌眼,山里新挖的老山货,火气有点旺,上头的老主顾让问问,啥时候降降火合适?”
刘善财眼皮都没抬,拨弄着算盘珠,慢悠悠道:“老山货是好,可惜年头浅,火气虚浮。老主顾心急了?秋老虎还没过去呢,急不得。药引子还没备齐,让他静养着等信儿吧。”
紧接着,妇人则拿出一个半旧的铜顶针:“当家的让当这个,说家里织布机的梭子卡线了,问问掌柜的有没有好油润一润?”
刘善财接过顶针,对着光看了看:“梭子卡线是常事。油有,但得看卡的是哪根线。南边新来的桐油兴许合用,让你当家的再紧一紧经线,别急着上油。”
行脚商人绕了一圈,递上一块成色不佳的玉佩:“收来的古玉,沁色有点邪乎,卖家说是西边古墓里出来的,想请掌柜的断断代,看值不值几个钱。”
刘善财摩挲着玉佩,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:“沁色是做的,手法糙。古墓是假的,卖家嘴里没真话。这路货水太深,收不得,当心淹死。让他趁早脱手。”
三人得了回复,各自取了极少的几枚铜钱或根本不取钱,便如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。
整个过程暗流涌动,言语机锋间传递着天南地北的机密。知母早已习以为常,待外人一走,立刻从高凳上跳下,拿起一本厚厚的桑皮纸簿子和笔墨,走到刘善财身边的八仙桌旁,踮着脚将方才几人的暗语、掌柜的回复,以及他们留下的作为信物的山参、顶针、玉佩代表的编码,一一工整地记录下来,分类清楚。
写罢,将簿子合好,交给从门帘后悄无声息伸出来的一只手。那手接过簿子,迅速缩回帘后,内堂响起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远去。
知母刚松了口气,正待坐下喝口水,铺门口光线一暗,一个身材魁梧、满脸横肉、穿着粗布劲装、腰挎长刀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。
他一身风尘,似是长途跋涉的镖师,一进门便声如洪钟,震得柜台上的灰尘都似乎跳了跳:“掌柜的!看看咱这吃饭的家伙什!”
说着,解下腰间那柄带鞘的长刀,“哐当”一声,重重拍在乌木柜台上,力道之大,震得知母面前的砚台都跳了一下。
刘善财撩起眼皮,浑浊的目光在刀和那汉子脸上扫过,古井无波。这红尘当的情报网根深蒂固,消息来源皆有脉络可循,或是多年合作的暗桩,或是由可靠之人引荐担保。
似这等突然冒出来、主动以物试探、眼神闪烁间带着审视与挑衅的生面孔,九成九是“不速之客”。
刘善财冷笑一声,不动声色,只微微侧头,给柜台后的知母递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。
知母心领神会,立刻爬上高凳,小脸绷紧,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。她费力地抱起那把沉重的长刀,抽出半截,仔细查看刀身的锻造纹路、刃口的磨损、刀镡的样式,又掂了掂分量,甚至还凑近闻了闻刀鞘上的气味。
然后,她将那刀小心放回柜台,用清晰脆亮的声音道:“刀是好铁,百炼钢,可惜保养不善,刀身隐有锈迹,刃口多处崩卷,刀镡磨损严重。作价纹银三两!”
说完,便拿起笔准备开当票,全然不理会那汉子在听到“三两”时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,以及他眼神中试图传递的某种暗示。
这汉子确是碟子假扮,此来正是受命试探这“红尘当”的深浅虚实。他故意将刀拍得山响,又摆出江湖豪客的姿态,言语动作间暗藏了几处道上常用的切口和试探手势。
谁知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片子,竟如同瞎子聋子一般,只对着他那把精心准备的破刀评头论足,给出的价钱更是低得离谱。
他这试探如同重拳打进了棉花堆,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。难道上头的情报有误?这里就是个寻常当铺?
虽心有疑虑,但仍旧不死心,当下猛地一拍柜台,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乱跳,他瞪圆了眼睛,故意扯着嗓子嚷道,“掌柜的!你这压价也太狠了吧?我这可是祖传的宝刀!见血封喉!识不识货啊?莫不是看咱是外乡人,好欺负?”
他一边嚷,一边身体前倾,手看似无意地按在刀柄上,眼神凶狠地逼视着柜台后的知母,又斜睨着角落里的刘善财,试图施加压力,迫使他们露出破绽。
刘善财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,眼皮都没抬一下,仿佛眼前这凶神恶煞的汉子只是一团空气。
直到这叫嚣声在堂内回荡,他才放下茶盏,浑浊的眼中寒光一闪而逝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冰碴子般的冷意:“此地距离京兆府衙门,快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;离朱雀门殿前司值守,只有三丈之遥。你这宝刀是想好了再当,还是……”
这话语如同冰水浇头,汉子心中一凛。这老东西,竟用官衙来压他!但箭在弦上,他受命而来,若不试出深浅,回去也无法交代。
况且,若这当铺真如情报所说藏龙卧虎,自己这般挑衅,对方也该有所反应了。
想到此,他心一横,脸上戾气更盛,怒骂道:“少拿官府吓唬老子!老子走南闯北,还没怕过谁!今天你这黑店压价欺人,老子偏要讨个公道!”
话音未落,他猛地一把抓起柜台上长刀,呛啷一声拔刀出鞘,寒光一闪,竟是不管不顾,作势就要翻越那高耸的柜台,直扑向柜台后的知母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声清脆娇叱如同裂帛般从门口传来:“住手!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门口立着一位妙龄女子。此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,身着一袭海棠红织金缠枝莲纹的蜀锦褙子,下系月白色百褶罗裙,乌发如云,梳着时兴的惊鹄髻,斜插一支赤金点翠衔珠步摇,随着她急步入内,珠翠轻颤,流光溢彩。
她眉目如画,琼鼻樱唇,肤色是南方女子特有的细腻白皙,只是此刻柳眉倒竖,杏眼圆睁,俏脸上罩着一层薄怒。
周身气度华贵逼人,显然出身不凡,但那眉眼间的跳脱灵动与此刻含怒的锋芒,却又为她平添了几分鲜活野性,冲淡了过于精致的贵气,显得格外生动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一口官话带着明显的闽地腔调,软糯中带着金石之音,煞是娇憨。
她快步走到堂中,指着那举刀欲扑的汉子,毫不畏惧地斥道:“光天化日,天子脚下!你这莽汉,怎敢持械行凶?欺负人家老弱幼小不成?还不快把刀放下!”
汉子正欲发作,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,看清来人衣着华贵、气度非凡,心中更是惊疑不定。
他此行目的只为试探当铺,并不想节外生枝,尤其不想招惹这等不知底细的贵女。
当下强压怒火,对着那女子恶声恶气道:“哪里来的小娘皮?多管闲事!滚开!老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路人来插嘴!”
他故意用了“外路人”这等略带轻蔑的词,想激怒对方,试探试探其深浅。
谁知他话音刚落,那女子身后如影随形跟着的三名精悍护卫早已勃然大怒。
为首一个面皮黝黑、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汉子怒吼一声,声如炸雷:“狗东西!瞎了你的狗眼!魏王妃也是你能出言侮辱的?!”
话音未落,身形已如猎豹般扑出,飞起一脚,迅如闪电,正踹在这汉子持刀的手腕上。
“啊!”汉子猝不及防,只觉手腕剧痛如折,长刀脱手飞出,哐当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心中惊骇,这护卫身手竟如此了得。更让他心惊的是“魏王妃”三个字。
电光火石间,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,惊疑、恐惧、还有一丝可能暴露的慌乱交织在一起。
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,另外两名护卫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,拳脚如雨点般落下,毫不留情。
汉子心念急转,竟真的不做反抗,只是抱着头蜷缩起来,任由拳脚加身,口中发出痛苦的闷哼。
三名护卫手脚麻利,如同拖死狗一般,将这闹事的汉子直接拖出了当铺大门,远远地扔到了巷口。
这一切发生得极快,老掌柜刘善财端坐椅上,浑浊的老眼在汉子被踹飞手腕、长刀脱手的那一刻,瞳孔骤然收缩如针。
他看得分明,那汉子手腕被踹时的反应,以及瞬间稳住下盘的姿态,绝非庸手。其武功造诣,绝对远在这三名王府护卫之上。
可他竟在听到“魏王妃”名号后,面色骤变,毫不反抗,束手就擒?这绝非寻常江湖人的反应!
刘善财心中警铃大作,一个名字瞬间浮上心头,难道是魏王李泽派来试探的?他面上不动声色,心中已是波澜起伏。目光转向那救场的华贵女子,其身份已然呼之欲出,正是情报上说的泉州蒲氏三小姐、魏王侧妃蒲徽渚。
刘善财心思点转,不动声色地轻轻推了推身旁的知母。知母早已将方才惊险一幕看在眼里,对这位仗义出手、贵气逼人的姐姐充满感激。
她得了掌柜示意,立刻从高凳上滑下,整了整衣襟,迈着小碎步,走到蒲徽渚面前,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,小脸仰起,用她那带着明显异族腔调却努力咬字清晰的官话说道:“谢过王妃救命之恩!”
她声音软糯,眼神清澈真诚。
蒲徽渚看着眼前这玉雪可爱、眸色奇异的小女孩,又听到她那与自己一样说不利索官话的软糯口音,心中顿生无限好感,方才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。
她粲然一笑,宛如春花绽放,带着闽音的官话也柔和下来:“哎呀,小妹妹快起来!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嘛!不用谢不用谢!”
说着便伸手虚扶了一下知母。
知母却坚持着,认真道:“要谢的!”
说着,她从自己腰间系着的一个绣着忍冬花纹的小荷包里,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。那铜钱并非当朝通宝,而是一枚边缘磨得光滑、字迹模糊的“淳化通宝”古钱,上面还沾着一点朱砂印泥的痕迹。
只母双手捧着,举到蒲徽渚面前:“这个给姐姐压惊。不值钱,但很灵的!掌柜爷爷说,开门的第一枚‘落水钱’(指当铺开张第一笔生意收进的铜钱,行内认为能镇宅辟邪带来财运),沾了红尘当的福气,保平安的!”
蒲徽渚看着那枚被摩挲得温润的古钱,听着小女孩真挚的话语,心中更是柔软。这礼物虽轻,却比金银珠宝更让她觉得珍贵有趣。
她本就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,远离家乡入京,心中本就憋闷,此刻遇到这么个可爱又有趣的小妹妹,竟生出几分亲近之意。
蒲徽渚接过那枚带着知母手心温度的铜钱,笑道:“好!这礼物我收下啦!真好看!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?以后姐姐再来长安,就来找你玩,好不好?”
知母用力点头,小脸上绽开甜甜的笑容:“我叫知母!等姐姐来找我玩,我对长安可熟悉了呢!”
两人正说话间,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一个身着深青色绸衫、头戴六合帽、管家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,一进门便朝着蒲徽渚深深一揖,满头大汗地急声道:“哎哟!王妃娘娘,您可让老奴好找!王爷已在府中摆下酒宴,专等娘娘您呢!特命老奴前来迎接,车驾就在巷口候着!还请娘娘速速移步回府!”
蒲徽渚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。
李泽亲自去接曹家小姐入京,满城皆知,风风光光。轮到自己,竟只派了个管家来这当铺门口接人?
虽说自己是侧妃,但这般厚此薄彼,轻视之意昭然若揭。蒲徽渚本就对这桩政治联姻百般不愿,此刻被这差别对待一激,心底那股子被家族压制已久的倔强脾气和少女的骄矜顿时涌了上来。
她看也没看那躬着身的王府管家,只对知母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,然后转头,声音陡然变得清冷:“我初来乍到,久闻长安繁华冠绝天下,今日天色尚早,正好借此机会领略一二。我自己逛逛,晚些自会回府。”
说罢,也不顾管家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,对知母眨了眨眼,轻声道:“知母妹妹,姐姐改日再来看你!”
然后,一甩裙裾,竟真的转身,婷婷袅袅地走出了红尘当铺的大门。
红尘当铺内,刘善财看着蒲徽渚消失在街角的背影,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。
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,凑到唇边,却只是轻轻沾了沾,目光投向门外喧嚣的长安城,低声喃喃,仿佛自语,又仿佛说给身旁整理情报簿的知母听:“泉州蒲家,这长安城的水,是越来越浑了!”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